本文刊发于金融时报观点栏目,作者利奥·刘易斯英国《金融时报》东京分社社长。

“欧洲的暑假能持续好几周!”周一晚上在东京市中心的集会上,大木沙耶(Saya Ohgi)喊道,“世界各地的人圣诞假期从12月一直放到1月。”
“可我们却这么拼命工作……他们的经济在增长,我们的却不是,这是不是太荒唐了?”这位43岁的爵士歌手准备在周日竞选日本参议院。
她声嘶力竭地控诉着不公,现场观众屏息倾听。
沙耶那场“日本优先”的演讲带有明显的特朗普风格,排外、、阴谋论色彩浓厚、情绪激烈,列举了普通日本人所承受的诸多苦难,但并未明确提到日元汇率。
在竞选集会上简化信息是可以理解的,但本周日的选举,从根本上说就是围绕日元展开的。沙耶所代表的极右翼、反外国人、反全球化的参政党(Sanseito)近年来崛起,而支撑这个党派选举力量的,是日常生活中源自日元疲软的种种苦楚。
日元本周早些时候贬至1美元兑149日元的水平,这已不是一个单纯的汇率问题,更像是一种慢性病:迫使“病人”改变生活方式,削弱主导感,加剧各种问题。
这种虚弱的感觉,常常会转化为愤怒。
民调预测,这个原本边缘化的参政党可能赢得至少10个席位。数据也显示,日本政坛的碎片化格局正在迎来一个拐点。
在过去近七十年里,自民党大多数时间都执政,但去年10月失去了众议院的绝对控制权,如今预计将在较弱势的参议院再次遭遇惨败,主要因为经济治理不善,也因为执政党本身显得疲惫不堪。
自民党最终可能会靠扩展联盟来维持局面,但参政党的崛起发生在一个关键时刻:日本曾经的政治常态,零利率、低移民、深植人心的文化同质感,如今都在动摇。
民粹主义已经追上了日本,并在这片土壤上生根发芽,而传统执政党的“常规操作”正在枯萎。
日本的激进政治过去往往昙花一现。传统观点认为,参政党最终也会像以往的极端政党一样昙花一现,极具威胁性的排外言论也会随之消散。
但这次或许不同。
以往那些极端政治力量缺乏一个能将众多不满凝聚起来的核心诉求,难以真正进入主流。而现在,疲弱的日元或许正成为这个久违的催化剂,通过其各种连锁反应和背后成因,推动政治力量的转变。
日元长期在1美元兑140日元以下,产生了多方面影响。其中之一,是国民普遍感受到日本的“国力”正在下滑,货币不再强势、无法再主导世界。
与发达国家对比,日本的平均收入以美元计简直令人发笑;更令人难堪的是,如今连泰国和印尼的高收入者工资都可能高于日本。
更具政治爆发力的影响是通货膨胀。
日本经历多年通缩后,近三年来价格持续上涨,但原因却错了:这是由日元疲软带来的输入型通胀,因为日本大量依赖进口原材料、食品和能源。
家庭压力非常现实。日本家庭用于食品支出的比例(恩格尔系数)已达43年来最高。今年5月,日本实际工资已连续第五个月下跌。
本次选举最具争议的政策议题——是否削减消费税,正体现了家庭的真实痛苦。
如果外部世界不是如此明显地享受着日元贬值带来的好处,也许这一切还不至于那么刺痛。外国企业和私募基金在收购日本的工业瑰宝,游客和海外投资者在狂扫寿司和滑雪度假地产。
例如,日本人对餐馆消费越来越犹豫,而对创下纪录的1800万入境游客(1月至5月期间)来说,这些“轻奢”价格低得令人无法抗拒。
同时,外国人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收购日本房地产。这两股外来人潮,游客与移民,在参政党等政治势力的宣传下,很容易就被混为一谈,渲染成一场外来者的掠夺。
参政党运动也许不会持续太久。但催生极右的经济困境,恐怕不会在日元重新走强之前消散。